“還有事嗎？”天勤帝看了下墻角的更漏，刻度上顯示著快近午時了。下午還要和大臣們商量有關海上同盟的事情。

“皇上，還有，這是參加百花宴的名單，皆是才貌品德兼具的女子，她們的身份都寫在本上，請您禦覽。”華妃連忙將袖袋裏的折子呈上。然後又補充道，“這次隨同各國前來的女子也在名單上，約有十人。臣妾覺得應該讓她們也展示一下各自的風采。”

百花宴？天勤帝俊眉一挑。百花宴向來是由皇太後或皇後主辦，將全國品貌才華出眾的未婚官家千金聚集一起，品詩論文，互相進行才藝、婦德比試，由皇族中的女性成員、一品誥命夫人、眾女官等擔當評審，從中選出花中狀元、榜眼、探花等。

而男性則只能在宴會外圍欣賞各位千金的才藝，不得聲張，亦不得驚擾女子。等到所有比試結束後，宮女們會發給每人一朵花，再由他們將花投給自己喜歡的女子。最後統計每位千金所獲的花朵，再結合評審的分數，兩者分數最高者，便是百花會狀元，通常會被封為皇城第一美女。

雖然從沒明文規定，但皇家百花宴這類節目，向來只有皇太後、皇後身份才能領辦。如今宮中無正主，道理上來說，也該是四宮合力辦理才是，怎麽似乎就春華宮一人說了算？

“你們四宮決定辦百花宴？朕沒有看到奏折，莫非還停在內務府未送過來？”沒有細看名單，隨意讓太監收到案上。

說到這個，華妃又有狀好告了。就見她俏臉一黑，半是委屈半是吞吐地回答著，好像很為難似的：“陛下！不是內務府擱下了臣妾的奏章，而是殿中省給駁回內務府，說臣妾此舉太過僭越，不予上呈卸覽，要求再議。臣妾認為這是內廷事務，走殿中省過場，不過是遵循體制，怎知竟被駁回了！臣妾明白這百花宴不該由臣妾這等身分來辦，然而將各家千金召進宮，總得辦個正式的宴會，讓她們表現一下才華，這才好給皇上選些真正德言容工皆上等的女子，臣妾想也只有辦百花宴才能顯出她們的優點。請皇上明察臣妾一番苦心。”

“也就是說，你自己主導百花宴，沒知會其餘三宮？”天勤帝只問重點。光為了這一點，也合該殿中省給她駁回，就算再來幾次，也照退無疑。

華妃聲音立即小了下去；“今兒一早，我讓女官知會去了。臣妾這也是不得已，那珍妃妹妹正忙著，而實妃妹妹又不願管事，暖妃妹妹身子不適，臣妾也不願讓她太過操勞……”

“朕聽說愛妃頭風犯了，現下情況如何了？”天勤帝忽然問了個文不對題的問題，一時間弄得華妃措手不及。

“回，回陛下，臣妾，臣妾的頭風還沒好透，但臣妾認為這些事情……”

“好了，既然你身體不好，還要如此勞心勞力作甚？回去好好休養著。這名單，朕自會讓人交給珍妃處理。你們都退下吧”

“皇上，那瑉兒……”

“皇上，那百花宴……”

兩位妃子緊張的低叫。

天勤帝只道：“等朕聽過珍妃的說法，再做決定。”

“楊柳兒活，抽陀螺；

楊柳兒青，放空中；

楊柳兒死，踢毽子；

楊柳發芽，打拔兒”

成焱搖頭晃腦的走進書房，嘴巴裏哼著剛學會的童謠，大聲的背著，在他的左手是一只精美的毽子，右手則是一精巧的陀螺。

這時成瑉正在專心致志地臨摹字帖。成焱見到他，很是開心地撲了過去，獻寶般晃著兩只小手，道：“弟弟，你看，這兩樣東西好不好？”

成瑉皺皺眉，道：“皇兄，臣弟還在練字呢！”

“小姨說的，要張弛有道，學習才能學得好，我看你都寫了很久了，一起出去玩一下又不打緊。”成焱見他不同意，索性去搶他手裏的筆，成瑉不願意放下筆，於是搶來搶去之間，兩人很快就扭成一團，而筆上的墨汁則把兩人的衣服弄得一團糟，連臉上都不幸沾到，頓時成了兩只小花貓。

而書房門口同時也傳來一聲輕笑，眾人這才驚覺皇帝陛下大駕光臨，又是一番拜見。

天勤帝隨意揮手，讓一票女侍太監都退下，只留下兩個孩子與兩個侍讀。

“父皇，您怎麽有空過來？”成焱此時已然規規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，雖然一臉端正的神情，但仍是忍不住好奇地問。父皇似乎已經有段時間沒來查看他們讀書了。就連本來每天晚上在上殿召見她們問功課的例行事宜，也改成一旬一次。

“焱兒，妳小姨平日裏就是教授你們這些童謠嗎？”

“是的，父皇。小姨還有給我們說故事。小姨說每首詩裏都有故事的，我在聽了故事以後，就會記住整首詩，不會忘掉。父皇你說兒臣是不是很厲害？”成焱越說越興奮，小臉上滿是得色。

天勤帝看向成瑉：“瑉兒，妍夏宮母妃是否以另一種方法施教於你？”

“是的。”成瑉點頭。

“因材施教是嗎？所以你學習的方式與焱兒不同。”

“這……是大學士的建議，母妃同意了。”成瑉回答得有點遲疑。想到這兩個月以來，母親為了讓他得到最好的教育，幾乎天天從翰林院找來不同的大學士，挾其學問淵博的威名，與珍妃辯論，要求她照著自己母親希望的方式教育他。後來母妃娘娘無可奈何，也就不再讓他與皇兄一同學習了，他現在的學習進度，所讀的書冊，全是大學士們擬定的。

天勤帝聽完，沒有說什麽，只問道：“怎麽不見你們母妃？”

“小姨幾個時辰前就去內務府忙了，接著會去探望冬暖宮母妃。聽說她又犯病了，一直不見好，所以小姨應該會接著跟禦醫討論冬暖宮母妃的病情，要很久才會回來。”成焱如實報告著。

“是這樣嗎？她忙成這樣，豈不將你們的功課給耽誤了？”天勤帝淡淡問著，聽不出他這麽問到底是何用意。

“不會的，父皇。小姨教得很好，我們沒有被耽誤。”成焱連忙辯解。

天勤帝只是微微一笑，對孩子的個性已有大致了解。

中午，小羅向他報告了珍妃的行程。她一早上都在內務府忙著處理內廷事務，並且抽空召見她那位犯錯的表兄，似乎把她表兄狠狠教訓了一番，因為這位表兄從宮裏出來的時候是兩腳打跌，幾乎是三步一拌五步一磕地走出宮門的，可想而知，他受的教訓是多麽令他難以承受。當然對於她召見表兄一事，他一點也不意外，沒有一個尹家人會對那個敗家子放心——老實說，他是一直在等著看好戲沒錯。

近來由於妍夏宮後宮獨寵，諸妃皆回避。許多需要四宮共同做決策、聽取內務府報告的事，都只剩她一人獨自處理，另三宮稱病的稱病，不管事的繼續做甩手掌櫃，總之只有她一人在打理。

這陣子事情又特別多，先是幫著禮部一同辦了慶功宴，然後送走了一大堆各國來使，再有宮女的選訓驗收成果，後又有華妃提出的百花宴，讓貞恩忙了個焦頭爛額。

如果工作繁重還不足以讓她累垮的話，那麽下屬在工作上的不配合，肯定會使她崩潰。

一直以來，都是華妃在獨攬後宮事務，從前在東宮時亦是如此，當然所用之人都是自己心腹。如今說是放權不理事，但留下的那些人，只要擺出不合作的態度，就夠她將事情辦砸，結果不是跑來向他哭訴讓人看笑話、就是在後宮掀起火爆的大清洗，弄得哀鴻遍野——就像歷史上那些急切想要有所做為、卻能力低下的國君，總是只能走向暴政之路，還自認為這一切的殘暴，就叫雷厲風行。

不知道她會怎麽處理？雷厲風行搞得後宮怨聲載道？還是示弱的讓一切照舊，給人牽著鼻子走？

他知道她本想在宮裏韜光養晦過日子的。然而這麽夢幻的想法，還是放在心底想一下就拋諸腦後吧，別以為真可以實現。皇宮不是吃齋念佛的地方，住進來享受富貴特權的人最好能夠認清這個現實。

再說，這階段，他需要她為他治理後宮，建立一套體制，他一直覺得後宮的管理疏散，毫無章法，讓人輕易可以興風作浪。後宮需要整頓，眼下她是最適合的人選。所以他必須這樣對她。

他近來一直在想著她，所以特地過來，但她還在外頭忙，一時是看不到她了。雖然沒看到她有些失望，但都來了，自然要對兩名孩子的功課加以考較一番，藉此了解常規和非常規教法之間的區別。

成焱才四歲，他慢慢引導她開口，聽他說故事。每一段故事都能讓他背出一首詩。這娃兒記憶力十分驚人，貞恩對他講過的故事、甚至是貞恩自己在讀書時隨口吟哦出來的詩句，他大多都能流暢的念出來。當然要他死背出來是不行的，要以閑談的方式，讓成焱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，發揮出這些日子所學到的事物。

天勤帝不時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認真聽講，由著他滔滔不絕的現寶。後來發現一旁等候著的成瑉也聽得入神，一張小臉上滿是好奇又專註的神色。

貞恩的教學方式，也許入不了那些大學士的眼，在成果上而言，也很難保證比正統的教學方法更勝一籌。然而，這樣的方式，卻是能讓學習變成一件讓人期待的事，讓小孩子願意孜孜不倦的學下去……天勤帝暗想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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